漫漫从医路，青年人需要支撑

　　北大医院事件、南京婴儿死亡事件、左右不分事件……在这一连串的医疗纠纷事件中，似乎都有年轻医生的影子。因而，他们被指“技术不过关”、“缺乏责任心”、“职业素养低”等。甚至在某些医院管理者眼中，“年轻”二字直接和威胁医疗安全的高危因素画上了等号。然而，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时下年轻医生的生存状态，愿意聆听他们晦涩的从医经历和心路历程？本期我们组织的稿件中有对年轻医生生活状态的真实记录，也有年轻医生对职业的深切感悟。希望这组报道能引起管理者和社会各界对年轻医生群体的关注，多给他们一些宽容、理解、关爱和支持。毕竟，中国医学的未来将要由他们承载。——本版编辑

　　一棵被人遗忘的小草

　　小涵（化名）最近郁闷了。刚迈进医院大门时，他还踌躇满志呢！可当上医生没几天，那股子新鲜劲儿就过去了。带教老师总是让他写写病历、拉拉钩，这些基本功练习当然是必要的，但如果长久地只是写病历、拉钩，小涵就觉得很没劲了。在网上遇到以前班上的同学，他总要问问他们的情况，结果发现大家的状况大同小异，都郁闷着呢。于是，他们互诉苦水：“带教老师根本顾不上我们”、“学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”、“我的伯乐在哪里”……

　　说起带教老师，小涵满肚子的怨言。上班第一天，带教老师满脸和善对他说：“等你能听懂我们这行的语言后，就送你出去接受培训！”小涵认真听着，使劲点着头，心里美滋滋的。但是，一周过去了，两周过去了，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活计，如整理病人档案、量血压、测体温、测血糖等，其他事情他都没沾过边儿。他眼巴巴地盼着带教老师给他点有挑战性的工作，但带教老师始终对他不闻不问，从此再也没提培训的事。

　　有时赶上主任有手术，他死乞白赖地央求老师们带他进去。好不容易人家答应了，他也被一再要求不能动手，只能观摩。有时病人多，医生忙得不可开交。他想知道自己该从哪里下手，带教老师却扔给他一句话：“哪个手术台人手不够你就跟着上台。”

　　眼看半年就这么过去了，春节已经临近，小涵开始帮着科里做一些文职工作，如订个杂志、组织个联欢会什么的，倒也当真忙碌起来了。原以为带教老师会有意见，没想到他竟顺水推舟地说：“好好干，不用着急做临床。”小涵急了：“再这么下去，如果哪天让我管病人，我能胜任吗？”

　　要知道，从小到大，小涵都是别人眼中的好孩子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。早在青涩的校园时代，他就开始设想自己的职业生涯，并暗自鼓劲：将来要对病人好一点。可当他双脚踏进坚硬的现实时，却总觉得自己有种站不稳的感觉。慢慢地，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，开始玩网络游戏消磨时间，还注册了一个人人网的账号。每天趁主任不在的时候，他就“偷偷菜”。回到家，他一感到无聊就通宵玩《梦幻西游》。小涵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被人遗忘的小草，甚至连小草都算不上：他没有小草的毅力，越来越不能约束自己，越来越不愿意去上班了。

　　小辣椒背黑锅

　　“就叫我小辣椒吧。我已经辞职了，在我们科室我实在呆不下去了！”毕业后，小辣椒留在一家医院做了乳腺外科医生。作为科室唯一的女医生，她发现自己工作强度特别大，每天夜里10时多才能下班，却只拿着可怜的一点工资。

　　这还不是主要的。初入职场的她或许因为性格太耿直，对很多现象都看不惯。比如，有的医生做手术时一着急就应付了事。她想，对病人不负责，这样的医生还是医生吗？实在看不下去了，她就直愣愣地跟主任反映。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，科室同仁于是给了她一个“尊称”——小辣椒。

　　科室主任是从国外回来的，对住院医师要求特别苛刻。刚开始，也就是让她写病历。好不容易能上台了，也就是让她拉拉钩，结都不让打。打了一个结，主任又说打得不好不让再打了，但又不肯教她怎么打。连着几位患者伤口没长好，主任有意无意地说是年轻医生技术不熟练所致。小辣椒听着心里很别扭，强忍着没有爆发。有位患者做完副乳手术，表皮长得很好，但皮下没长好，都是血水，线都飘着呢。这以后，小辣椒更不招人待见了。她仔细一想，那个患者手术时，她刚好身体不舒服提前下台了，根本就不是她打的结。冤得很，却欲诉无门。  

　　还有一次，主任做连台手术太累，导致患者乳腺切除后缝皮的间距很大，一个月都没长好。患者不干了，来找主任理论。主任就找“出气筒”，把小辣椒他们3名住院医师狠狠训了一顿。其他人都低头盯着脚尖，只有小辣椒顶了一句：“你太看重速度，不看重效果，总不能老让我们背黑锅吧？”主任当即对小辣椒说：“你不想干就辞职。”结果，小辣椒工资也没结就走了。她说：“我的性格虽辣但很正义。医生这个职业本该施仁术，哪能敷衍了事？”

　　为患者很受伤

　　娜娜（化名）的父母都是医生。每当病人康复、家属感谢的时候，父母脸上的笑容总是灿烂得让人羡慕。有时，一家人在大街上闲逛，迎面一个陌生人就冲上前来，拉着父母的手热泪盈眶。她知道，父母此时是骄傲的。后来，她不顾父母的反对，选择了一所医学院校。直到成为吉林某医院的住院医师后，她才发现，自己的固执害了自己。

　　一次，娜娜值夜班时来了一位尿毒症患者。病人的各项指标都提醒娜娜，他该透析了。病人可怜巴巴地说，他非常难受，钱却不够，哀求娜娜给他用药。娜娜实在不忍心，就答应把患者全部的医药费和透析费先挂在自己的账上，等筹到了钱再还。患者千恩万谢地办了住院手续，说是明天就还钱。结果第二天，娜娜去病房看他，却发现病床空空如也。患者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。

　　当时，娜娜一个月工资才750元，几乎都用在了这位患者身上。月末，主任让娜娜去把欠账还上，还扣了她200元奖金。把钱送进窗口的那一刻，娜娜就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一位病人。“我的心都被他伤了，我还敢相信他们的话吗？”娜娜说。

　　娜娜所在的医院正在做一些国家免费检查项目。经常有这样的情况：患者听说免费就一窝蜂地赶到医院来查，却发现免费项目不是他们想查的项目。娜娜想耐心地解释一下，但有的人掉头就走，甚至嘴里还骂骂咧咧。

　　现在的患者大多不相信医生，总认为你是骗钱的。为他好的事，他也认为是在害他。还有一些患者，入院时和出院时简直判若两人。娜娜常常觉得自己身处矛盾的漩涡：患者是医生的服务对象，她身为医生，怎么能对患者有这样的成见呢？每次想到这里，她都忍不住长叹一声，打心眼里羡慕起自己的父母，羡慕他们的患者、他们的时代。

　　进入临床的“必修课”

　　她有个网名，叫做美丽一方。不久前，她曾在网上甩出来一个话题：“我们这些即将步入医生行业的人都有一门必修课，即如何与病人沟通。可是，我们该从何学起？向谁学？”是啊，如今的医疗环境让很多满怀热忱想帮助病人的医生都望而却步，年纪轻轻的她们更是心怀忐忑了。处在这样的环境下，美丽一方时不时地就会听到病人告医生，甚至伤害医生的负面消息。这让她很紧张，生怕祸事哪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。

　　久而久之，美丽一方面对病人时就少了救死扶伤的热情，而是事事依从病人，以免哪天病人不高兴把自己告上法庭。谁想去蹚这摊浑水呢？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？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，只要他签个字就好，后果自负。这成了刚上临床的医生所要学的第一件事——保护自己的同时，让医患相安无事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美丽一方还发现，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，各个单位都朝经济效益看齐，医院好像也不例外。从市场的角度来看，各医院之间应该是竞争对手。那病人呢？似乎成了竞争的食粮。美丽一方刚工作一个月，就发现医院很重视，甚至过分重视一些硬性指标，比如科主任一般都要求医护人员保证病房的周转。病人不能住太久，病治得差不多了就要赶病人出院。于是，赶病人出院成了刚上临床的医生所要学的第二件事。

　　病人出院后，留下一系列后续工作。这就是刚入临床的年轻医生所要学的第三件事——做病历。每天出入院三四个，这一天的精力就差不多耗竭了，哪还有闲工夫去看病人？这样，怎么能做到很好地沟通呢？

　　如何与病人沟通？最初的话题在每天杂乱紧张的工作中被慢慢淡化了。美丽一方猛然发现，自己的工作变得机械起来了，原来医生这个与人打交道的职业也可以像流水线那般操作。这个想法让美丽一方心里发紧：做病人很苦，做医生也很苦，要完成救死扶伤的使命真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
　　（健康报实习记者刘  洋采访整理